每次到公园,总能看见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,而许多次,我又仿佛把这些人误认为我的父亲。
许多次,许多次…….
父亲已走了近八年了,但是又好像是在昨天,因为他总是在我的梦里,或者我在陪他看病,或者在聊天,或者我在拉着他的手缓缓的走在街上……
可是,这终究是梦。
我现在的家的阳台紧邻浉河公园,我常常想,要是父亲还在该多好呀!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的爱好十分广泛,他喜欢打乒乓球、篮球、会唱京剧、会弹琴。父亲更喜欢晨练,每天早晨坚持出去锻炼身体,可是他却没能到浉河公园留下一点足迹,也没能来看看他最疼爱女儿的新家,没能见他最小的外孙一面就匆匆走了,带着一身的病痛,还有做手术留下的几道疤痕,在没有光明、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一个人孤独的不舍的离去。
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强健,一米八三的个子,腰不弯背不驼,看起来非常魁梧。但是在一次体检时却被告知肺部有肿瘤,接下来的几年间,他就走上了漫漫求医路,先后做了三次手术。头两次,父亲很坦然,我曾经问他是否害怕,他说,怕也没有用,就像日本鬼子进村,来一次打一次,实在没有能力就算了。可是当作完两次手术,肿瘤再次转移的时候,父亲才真的被打倒,那时的他情绪低落,只要一听说有什么偏方他立即就用,生的渴望是如此强烈,当时的我却总因孩子和工作很少陪伴他,现在想来追悔莫及。父亲当时是多么孤独、无助和寂寞,晚年的寂寞,病中的寂寞,一个人在孤独中走向远处的寂寞,有哪一个子女会理解一个六十八岁的一个父亲的寂寞啊!我却没有在这样的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。
在父亲离去前最后一个月里,由于肿瘤的压迫,他先是眼睛失明,然后耳朵也聋了。在他刚刚失明的时候,我回去看他,他哭着说:丽华,你还要爸爸吗?你怎么才来呀?那一刻我才知道,身材高大的父亲已经如一个空壳,他已经弱小的如一个婴儿,我就是他的希望。我强忍住哽咽,告诉他,我来了,你放心,我去找医生,一定能让你重见光明!父亲相信了我的话,因为我一直是他的骄傲,一直是他认为的一个值得托付的人。可是这一次我不仅没实现诺言,反而眼看着父亲在几天后又听不见声音……再后来,虽然我坐在他身旁拉着他枯瘦的手,他却总是在问丽华咋没来。
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?我的泪水像洪水肆意奔腾,偷偷的跑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……
在父亲走之前没有给我们任何人留下一句话,我无法想象,在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的世界里,在那个漫长的黑暗的世界里,他一个人如何面对着生命的油灯,看着它一点点熄灭。
子欲养而亲不待。如今再相见只在梦中。
有天下班时路过天伦广场,看见有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,他的一只鞋掉在不远处的马路上,他正努力用拐杖试图把鞋够过来,可是好几次都没成功,我蹿过几十米,又拐回去停下车,帮他把鞋子捡起来,那一刻,我又想起父亲,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碰到这样的困难也会有人伸出援手。
再回首,背影已远走。如今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父亲,一路好走。